番外四则
番外四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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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行了,你有事还能叫我。”
“你……”
话刚出口便被项桓一个响指打断,“时候不早,我去准备热水。”
“……”
晚上熄了灯,在这般匪夷所思的状况下,宛遥稀里糊涂的爬上了床。
她习惯睡外侧,面朝墙的方向拥紧被衾。
坏了栓的窗关不太稳,让冬夜风吹得哐哐细响,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入眠。
宛遥睁开眼盯着旁边缺了一半枕头的空床,默了半晌,才轻手轻脚地转过身。
项桓正躺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双目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他熟睡的模样,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大概是累极了。
宛遥顿时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认真生闷气,内心颇不平衡——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她愤愤地皱眉瞪着下面的人,试图用目光传达自己的愠恼。
然而瞪了半天,也感到没意思,躺在那里漫无目的地走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风声中混进零碎的小雨,砸在屋檐上,渐渐的,雨就下大了。
空气里有股湿润的味道。
宛遥突然看见项桓在梦里拧了拧眉,喉结吞咽似的滚动了一番,旋即将脑袋往被子下埋,她像是想到什么,抬头朝花窗望了一眼。
朦胧的月色间树影婆娑,被雨水与风打得枝摇叶晃。
项桓听见脚步声时,人猛地醒了,还没来得及睁眼,周遭冷不丁亮起了光,照得双目微疼。
他正撑着身子坐起来,刚转头,一只温热的手就贴在了额上。
项桓人还睡得有点发怔,灯火烛光里看到宛遥披着外袍蹲在面前,面色凝重地试着他额间的温度。
“你怎么起来了……”
她的手移到他后颈处捏了几下,又放到腰上去,陈年旧伤的筋肉僵硬如铁,连带血液也跟着发凉发冷,饶是睡了这么些时候,依然无法流动开。
宛遥颦眉问他,“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又犯病了?”
项桓先是一愣,继而瞧了瞧她放在腰腹处的手,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儿。”
“坐过来,我给你擦点药酒。”
说着,她拉住肩头的外衫,举灯去药箱里翻找。
项桓看着宛遥的背影,掌心忽的一暖,于是利索地脱掉衣服,在床边坐好。
他前些年打仗落下的伤遍布全身,唯有腰部与后肩最严重,尽管已经痊愈,每逢寒冬时候却总是会酸疼,淤血堆积。
项桓现在年轻倒是不觉太难受,但若不及时推拿,等老来只怕会十分煎熬。
宛遥借着烛火在他肩颈处用药轻轻搓揉活血。
她手劲儿不大,刚刚好的感觉,柔软的指尖按在穴位上,有种莫名的舒服。
项桓低头坐着的时候,手指就不住来回的搅动,思索着趁眼下时机正好,要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比较妥当。
他悄悄朝后瞥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还在生气啊?”
宛遥将热巾子敷在他肩胛上,另倒了药油抹在腰背。
项桓紧接着说:“以后再有这样奇怪的东西送来,我一定不会收了,直接让小伍把人赶出去,保证咱家里干干净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会有。”
他烦躁地轻舔嘴唇,“是我大意了,真没想到她能追到洛阳……”
“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宛遥不着痕迹的打断,低头收拾药瓶。
他闻言,怕讲太多再招她烦,也就不便继续往下解释,扯过旁边的里衣,一面穿一面走回地铺。
宛遥余光瞧见了,看着地上单薄的被褥,双唇嗫嚅片刻,忍不住唤道:“项桓。”
对面的人正回头,她无奈颔首示意身侧:“上来睡吧。”
项桓眨了两下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唇角不自觉地一扬,“就来。”
立马兴冲冲地将满地被衾一卷,飞快蹦上了床。
两张棉被都沾了人的体温,甫一交汇,周遭的气息顷刻温暖起来。
项桓一躺下,便伸出手去从后面搂住她,一直揽到自己胸膛间用胳膊圈着,满足地将下巴搁在女孩儿颈窝。
他这个人,一向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半分的示好都可以让颓靡的精神原地复活。
项桓感慨地轻叹:“听你一句松口可真不容易。”
他都以为自己要在地上睡半个月了。
宛遥慢悠悠地盯着别处:“谁叫你自作自受的。”
他笑了一下,把头往前凑了凑,“那些信,我一句都没回过。
什么初一十五……我当然不会去,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轻轻哼道:“你没有一开始拿给我显摆,谁害得了你吗?
还不是你自己活该。”
项桓把脑袋贴在她耳畔,嬉皮笑脸地解释,“我不就是想让你着急一下么,也没料到会这样……”思及如此,终究不甘心地磨着后牙槽,“改天定要好好查一查这个人,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
折腾了一宿,疲惫至极,他发完了狠话就跟着开始打呵欠,抱着宛遥垂头便睡。
起初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越琢磨宛遥越觉得不太妥,忙又把他摇醒。
“诶——不行。”
少年迷迷糊糊地抬头:“嗯?”
她转身面向他,正色说:“人家怎么也是个姑娘,你这么做未免太伤人脸面了,传出去她往后还怎么嫁人呢?”
项桓勉强撑起眼皮,听她下文。
宛遥略一思索,商量道:“依我之见,下月初一咱们还是得去一趟吧?
你好好跟她坦白说清楚,实在不行,再考虑别的办法也不迟。”
他深吸了口气,毫无异议地点头,闭上眼睛继续睡。
“好,都听你的。”
……
初一这天晚上没月亮,曲江池边略显漆黑,但仍旧游人如织。
自打前朝覆灭后,长安夜里就不再宵禁了,这种有花有草有水流的地方自然成为一处消遣的圣地。
宛遥和项桓饭后散步过来,能瞧见不少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沿着江岸游览,远近声音纷杂,还有一位书生似在举杯观星饮酒,很是风雅。
“曲江池西桥……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她举目四顾,“戌时三刻到了吗?”
“方才路过钟楼是戌时,走了这一阵估计差不多了。”
项桓也好奇地打量,对来者的身份充满疑惑。
近处不时有行人路过,但怎么也不像是写信的姑娘。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旧不见对方出现,宛遥难免有些不安:“会不会是因为瞧见我在这里,她不方便现身?”
她揣测道,“不如……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
项桓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她不来就算了,哪来那么难伺候,我们走。”
“你别这么心急……”
宛遥原想叫他再等一等,说话间不远处正饮酒的书生却向这处行来,笑容友好地冲她作揖。
宛遥忙欠身回礼。
“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书生捏着一柄合拢的折扇放在胸前,风度翩翩的样子:“在下是来赴约的。”
宛遥:“赴约?”
“正是。”
他微微一笑,视线却望着项桓。
后者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赴什么约?”
“王爷难道不记得了?”
书生展开扇子,扇面一幅白兰花图清新雅致,“在下便是‘深山含笑’啊。”
不知是不是他扇子的兰花图太扎眼,宛遥一时竟听得怔忡:“你是‘深山含笑’?
!”
项桓尚不解其意地皱着眉,就见他“啪”一声合拢折扇,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缓缓开口:“当日幸得王爷出手相助,在下感念至今。”
“长安街一别,小生终日思之如狂,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唯有将一二情思寄托于信纸上,方可慰藉心灵。”
他语气款款,眸中愈发深情,“难得王爷今夜肯屈尊赏脸,想来是已明白小生诗中的心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这辈子便死而无憾了……”
宛遥近乎看见项桓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十分清晰地往外蹦,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后者偏生不怕死地找揍:“‘只愿君心似我心’,王爷,小生已倾慕您许久,只盼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平地里一股劲风乍起,宛遥眼疾手快,在项桓抡拳打上去之前先把他给拦腰抱住。
他手势僵在那里,双目的血丝却红得分明,炸毛似的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我能让你现在就死而无憾!”
宛遥艰难地拦在前面,回头朝那书生道:“你还是快走吧,他真做得出来。”
不承想对方先是被他举动一骇,随即惊喜道:“是这个表情没错了!小生就是喜欢您打人的样子!”
“……”
宛遥腿一软,差点没抱得住他,连声音都带着点颤,“项、项桓你冷静点……这里人多眼杂,闹大了你没法跟陛下交代。”
“等回去我做桂花糖糕给你吃?
再加两份酱猪蹄?
两壶西凤……”
他拳上的经脉险些当场爆掉,目眦欲裂地瞪了半晌,终于狠狠地收了势,大步离开。
“诶,王爷……”
宛遥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朝满眼失落的书生行礼告辞,转身时,唇边含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小跑着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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