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2/3)页
年迈的宫人掖手而立,礼数周全地站在身侧。
他好似已经病入膏肓,只能苍白地问道:“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是天要灭大魏,还是他,灭了大魏……
气数已尽的咸安皇帝连最后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他面对这位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宫女,也觉得有几分可怜可笑。
“奴婢,不敢妄议君王。”
她垂眸答完这一句,忽又抬眼,静静地补充道,“只是当年凤栖宫中,锦帐之内,圣母太后抱着初临人间的陛下,曾对奴婢说过——”
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对自己的骨肉许下了这样的期待:“希望将来,我们煜儿能够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家子孙。”
沈煜端着茶杯的手倏忽一顿。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冲着荒凉的宫殿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殿门口的微光照出外面晴朗的天空,半点也不似宫中的阴暗潮湿,沈煜忽向往的眯起眼,虚弱且疲倦地说:“姑姑还记得,当年朕小的时候,你常用来哄我开心的那只拨浪鼓吗?”
“朕想看一看,劳烦姑姑,替我跑一趟。”
老宫女并未对他这突然涌起的怀旧之情有任何异议,只恭敬地应声,款款退下。
行至殿外时,她驻足往后望了一眼。
仿若看见这空空荡荡的王朝里坐着一个行将就木的皇帝。
沈煜将那张母亲的画像仔细又整齐地摆在自己的面前,干枯的手指拂过宫廷画师细腻的笔触,最后落在旁边那尊晶莹繁复的玉玺上,从龙首一路往下。
他这一生,大起大落,年幼时护不了至亲之人;而今身在万万人之上,却依旧护不了祖宗传下的江山。
等一世到头,才发现今生所向不过一场痴心妄想。
沈煜指尖停在桌上,脑子里莫名想起旧日一首读过的古人诗。
汉武帝在汾阳祭祀后土,曾于客舟中乐而生悲: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欢乐极兮哀情多……”
他信手打翻那盏跳跃着焰火的烛台,看灯烛点燃帐幔,渐次烧成一片火海。
“少壮几时兮,耐老何。”
……
魏王朝的百年基业终究于烈焰里付之一炬,战争洗礼过的长安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恢宏浩大,季长川打马自城下走过时,几乎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向他迎面袭来。
那是曾经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是多少皇宫贵族,王侯将相前仆后继的地方。
纵然岁月变迁,斗转星移,都城却依旧巍峨耸立。
“这江山,到底不是一个人的江山啊。”
他不禁感慨。
余飞同他并辔而行,两匹战马一前一后的漫步。
年轻的将军没能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只顺着老师的视线朝皇城打量了一番。
“将军,燕王那边又派使臣来了,这回送的是锦缎和玉器,还有一封拍马屁的书信。”
他言罢来了兴致似的夹了夹马腹,“您猜猜那落款除了燕王还有谁?”
季长川懒懒地按着腰间的剑柄,“是袁傅吧?”
余大头愣了一愣,随即诧异:“您怎么知道的!”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从怀里摸出一粒微甜的小药丸塞进嘴中细细的抿。
“那个老不死的哪有这么容易病逝,我和他共事十年,他如何想的,我比谁都清楚。”
季长川遥望眼前绵延的关卡城防,“袁傅上回吃了败仗,正需要时间修养,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沈煜这个隐患,也好趁此时机整顿兵马,以备来日再战。”
余大头跟上他的速度,“将军既然知道,那咱是不是不用跟他们虚与委蛇了?”
他跃跃欲试,“眼下夺了长安士气高涨,干脆派兵,去把南燕也一并收拾了,省得这帮人今后再嚣张。”
季长川听到此处,终于颦眉啧了声,转头看着他时总觉得自己教出来一个傻子,伸手便朝那大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砰”得一声脆响,可想他下手有多重。
后者被他戳了个东倒西歪,连忙捂住脑袋。
“你这东西是当摆设用的么?
成日里除了打仗,不能装点别的?
你以为我们的兵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吃不喝不用休整吗?”
他翻起白眼,无奈的叹气,“真是和项桓一个德行,好在他现在是改了,你倒还没开窍……你们俩,当初若能学得宇文一点半点,我也就不至于操这些心了。”
余飞摸着额头,当面不敢反驳,心上却不以为然地悄悄嘀咕。
“宇文……宇文也不见得好哪儿去,他自个儿都还有一个烂摊子没告诉你呢,就他心眼多藏得深。
等你知道了,不吓死你!”
然而季长川自然不会听到他腹诽,就这会儿功夫,已经不由自主地吃了好几粒药丸。
这东西做得很精致,本来是给他们这群大老粗润嗓子用的,却时常让他当成糖果消遣,三两天就吃完一袋。
他含在口中品尝咀嚼,忽然想着今后大概很难吃再到了,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两人正走到城门边,手下的士兵跑上前来回禀。
说三军已在十里外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季长川咬碎嘴里的糖,颔首示意:“知道了,让他们动身便是,不必等我。”
士兵领了军令,上马折返回营地复命去了。
余飞在身旁问:“将军……真的不打算重建旧都吗?
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山清水秀,风水也好,是咱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季长川斜斜睇他,“风水这么好,还能沦陷两次?”
余飞:“……”
他低笑一声,回首最后眺望眼前的都城,不带留恋的用腿轻夹马腹,让它悠悠跑起来。
“再不错也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大魏的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年轻人,得学会往远处看。”
末了,他忽又顿了下,淡淡笑道,“况且我答应过他。
男人之间的承诺,一言九鼎,万马难追啊。”
……
午后山风正紧时,宛遥从驿站里走了出来。
马槽边是忙着给战马添草料的虎豹骑,店伙抱着一堆过冬用的粮食绕到后厨。
如今天下初定,四周都显出一种有条不紊的繁忙。
父母亲年纪大了,不方便冬日赶路,因此这个年关宛延夫妇就暂时留在了成都,和项家人一起等着明年开春再北上。
三天前,陈文君跟随秦征去了高山集,听闻那里有他新置办的宅院,看情形,大概年初他们俩就该办喜事了。
算起来与他们在京城因一场瘟疫相识,辗转蹉跎了这些年月,也算是苦尽甘来。
而项桓和宇文将军都有军务要忙,成日里拎着刀枪四处跑,像是抽不开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记住手机版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