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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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整个官驿忽然空了,只剩她一个闲人无所事事。
宛遥站在凋零的枝头下搓了搓手,朝苍茫的空中吐出一口白气。
也就是在这一刻,远方恍惚有马蹄声靠近,她正抬眸,悠长的官道间,便看见少年打马而来,一身藏蓝的战袍如云似雾,波澜阵阵地翻卷在背后。
他脸上带着笑,是那种让人能情不自禁被感染得弯起嘴角的情绪,明朗得就像春日的朝阳。
宛遥忍不住牵起一份笑意,站在那里等他。
马蹄扬起尘土飞溅,项桓还未停稳就跳了下来,兴冲冲往这边跑。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宇文将军和淮生呢?”
她正问着,忽然被少年拉住了手,“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宛遥不解地跟进院子里,“又去哪儿?”
沿途的军士恭敬地向他行礼。
项桓敷衍着应了两声,笔直地走到一辆备好的马车前,朝旁边的一名小将打了个响指。
后者立刻会意的冲他笑笑:“都准备好了,将军。”
准备、准备什么?
宛遥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闻言却只是赞许地颔了颔首,半个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便把一头雾水的宛遥抱了上去。
她眼看着项桓挨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即便招呼车夫上路。
这一番举动风驰电掣,甚至还来不及让人做出反应,很快马车就已经摇摇晃晃地行驶在了官道上。
宛遥稀里糊涂地回过神,“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后者将两条胳膊交叉叠在脑后,懒洋洋地枕在上面,眉峰一挑,“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宛遥皱眉瞥他,眼中满含深深的怀疑。
项桓这个人,平时只要能站着就绝对不坐着,就要能骑马就绝不会站着。
现在这么委屈自己缩在车里,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她偷偷探身到窗边,刚要打起帘子,手却半途被人拽走。
“诶——现在还不能看。”
“为什么啊……”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项桓把她两只手轻而易举的箍在掌心,“你呢,眼下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坐好,我说能看之前不许那些搞小动作——今天特地留下来,就为了看着你的。”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啊。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响在四周,宛遥从车窗的缝隙窥得外面的半片光影,仍不知他们所往之处是何方。
百无聊赖了一阵,只能将头靠在少年肩膀。
寒冬冷月,感受到指尖渐渐传来的暖意,粗糙而灼热,是年轻男子独有的刚阳体温。
很奇怪,这条道路上似乎除了他们,就没再听见别的动静了,马车徐徐,微风轻缓,安静得有些意外。
不知过去多久,自遥远处响起一道熟悉而钟鼓。
鼓声不疾不徐,如涟漪般荡漾开,她曾在清晨的梦中伴着此声苏醒,也曾在每一个年节的夜晚听着这道声音安然入睡。
那一刻,故乡两个字猝不及防地钻进她心里。
少年紧握着的手松开了,璀璨的星眸中闪烁出明亮的笑意,他说:“送给你的,去看看吧。”
宛遥在他目光下掀开车帘。
深秋时节的长安城巍峨雄伟,红墙好似拔地而起,方圆数十里空旷无人,而城门上却有彩缎高挂,像民间下聘时用的红绸,和四周招展的旗帜相得益彰。
守军战士们笔直伫立,身侧是上百面招展的大旗。
旌旗迎风烈烈飘扬,连成了一片涌动的波涛,上面铁画银钩的一个字——项。
少年在耳畔轻声道:“我说过,会把长安打下来给你。
好在……没有等太久。”
她在窗边呆了许久,漫上雾气的双眼终于缓缓转了回来。
视线里的少年郎笑了笑:“回家了,宛遥。”
……
魏末的最后这数年,是困苦不堪的岁月。
王朝年年困于征战,百姓处处流离失所,江山兵戈四起,朝廷内忧外患。
边境的城池一再丢失,怀着野心的武安侯在南方兵变,长锋直指京师;而魏国的将臣们也接连倒戈,铁蹄将半壁江山踏出战火。
天下格局在新的时代揭开了序幕。
咸安五年的冬天,虎豹骑的首领将都城定在洛阳,又一个生机勃勃的王朝淌入了历史的长河,它的国号为大应。
而就在魏王朝曾经的废墟上,雕栏玉砌的皇宫已重修为园林,大应的开国帝王将附近五郡划封地,派遣项王驻守于此。
天下虽已大定,战争带来的旧伤疤却难以轻易抚平,并一直延续深远。
应朝初期,那些曾与虎豹骑敌对的威武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他们容貌奇特,又时常狂暴发病,引得百姓惶惶不安,让当地官府也一筹莫展,好些地方索性采取了围剿屠杀的政策,但很快便因过于残忍,被朝廷下令制止了。
魏时遗留下来的铁面人同当初的战俘一样,是块不得不解决的心病。
太医院召集了各地名医,甚至把当初研制此药的前朝医官也请回了朝中,共同商讨解毒的药方,但始终未能寻得根治之法。
而自当日少城外一别,宛遥便再也没见过桑叶。
这些年她年岁渐长,静下心想了许久,似乎能明白对方执意要避开自己的原因。
于是宛遥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过他,只在项桓受封后,出了一道告示张贴于城中的大街小巷。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希望所有百姓能够善待前朝的威武军。
项王驻守长安的那些年,这座都城一度成为了铁面人的庇护所,甚至城中还有专门为其设立的粥棚与茅屋。
雁字回时,冬去春来。
年少绚烂的韶光在漫山遍野开成了锦绣。
大应初年,王府落成的第一个月。
宛遥在角门外发现了一株浅蓝色的小花,那是山间随处可见的野生草木,东西并不起眼,故而一开始并未让她放在心上。
但此后的每月初一,这些花总会如期而至。
有时是一朵,有时是一株,还有时候是一大把,花朵上沾了晶莹的晨露,随着时节变化各有不同,送花者细心的将它们整理好,端端正正摆在门前。
宛遥不知是谁放来的,问过府中的侍卫与门房,却也无人曾留意到对方的行踪。
但摘花的人风雨无阻,从未间断,就这么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年月模糊,记忆朦胧。
不知是哪一年,忽然从某个月的初一开始,角门的花就再也没出现过。
便如故人远去,渐行渐远渐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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